我是一只虎,一只出生在动物园铁笼里的虎。从前我听过妈妈讲故事,故事里有广袤的森林、飞奔的野兔。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。我从来没有抓过猎物,也没有见过真正的森林。
笼外又来了一批游人,背着包,嚼着口香糖,手里握着门票,门票上是我妈妈刚来这里时威武的样子。他们举着相机,叫孩子们在耀眼的闪光灯下同我合影。干完这一切,他们嚷嚷着散开了。只有一双手,依旧紧紧地握着笼外的铁栅栏。
顺着那双手抬头,我望见一双澄澈的眼睛,眸子明亮地映照出我的身影:暗黄色的皮毛裹在单薄的身子上;额头上那个曾叫我引以为豪的“王”字,如今好似用斑驳的油漆抹上去的,耷拉着的一笔一划毫无生气。
是她也在凝视我吗?从她亮晶晶的双眼中我也看到了自己的眼睛:那干涸的眼眶里,就连眼珠也懒得转动,于是就这样傻傻地望着,一动也不动。
渐渐地,在我眼前仿佛呈现出另一幅图景:那是我真正的家,一个可以枕着青草入眠的地方。那里有明媚的阳光,透过密密的树叶暖暖地照在我身上。在每一个寂静的清晨,当我抖落身上的露珠,便能放声大吼,脚踏着微微颤抖的大地,倾听丛林里飞禽走兽惊慌逃跑时发出的各种声音。呵,是我唤醒了整座森林!
低头,仍旧是冰冷的水泥地。闻一闻,那是城市的味道。还有这圈生了锈的铁栅栏,一样的死气沉沉。只有那双握着栅栏的手,散发出生命的气息,那是芬芳如同野花般的香气,夹着雨后泥土的味道,弥散在我绝望的铁笼里。
逃走吧,我对自己说。离开这个不属于你的地方,寻一方自己的天地。哪怕经受再多的苦、再多的累,也要远远地离开这片冷漠的土地。不管结局如何,总该有一段日子经历过自由的生活!可是,另一个声音在说,纵然你被铁笼禁锢,至少这里还是你的领地。走出去呢?高耸的大厦,宽阔的马路,耀眼的霓虹灯……哪里还有你的家?
站起身,我走近那双手。多想触摸一下,这唯一的带着生机的东西!可为什么,一张无形的网挡在我面前,怎么撩也撩不开,怎么扯也扯不断!
一声尖叫,那双手松开了。只望见她飞奔而去的背影,很快缩成一个红点,从我的视线中消失了。多傻啊,我竟试图接近她!我生活在他们的世界里,可永远也不属于他们的世界。我是一只虎,一只生活在城里的无奈的虎,常梦见妈妈给我讲故事,故事里有森林,有野兔……